人類尋求真正的進步

本文選錄自--全球危機與未來文明

 

人類尋求真正的進步

 

何謂「進步」?Prakrsta gati ityartha pragati.─行動導向幸福(Shubha)即為進步。行動若與幸福無關就是退步。比方說上山與下山兩者皆為行動,只是不同方向的行動。

「進步」的真義何在?通常人們把「進步」這個字和「科學進步」聯想在一起,但事實上,科學進步未必是真正的進步。進步的要旨在於行動是否朝向幸福前進。

人類的存在有三個層面:物質、心智和靈性。三個層面皆有行動,所以三個層面都能夠進步。問題是:行動的目的何在?換言之,生命之至善之境為何?從幸福導向至上福祉(Parama-shubha)就是進步。

讓我們檢視「進步」這個字在物質層面的一般用法:人們認為使用取代牛車的機動車、使用取代機動車的飛機,或者使用取代飛機的火箭就是進步;再舉另一個例子,人類起初是睡在地板上,後來使用吊床,現在睡在彈簧床墊上,這也被視為是一種進步。過去人們在棕櫚葉上寫字,然後在樺樹皮上寫字,現在寫在紙上。在上述所有的例子都顯示出,在物質的使用上若能讓人更舒適、獲得更多快樂,就是進步的前提。也就是說,享受更多的快樂被認為就是進步。睡在彈簧床上比睡在地板上舒適。同樣的,飛機使得旅途不再如此舟車勞頓。所以,物質享受意味著進步。這種享受不僅限於物質層面,在心智及靈性層面亦有之。誰是這些享受者的主人?是心靈。心靈同時享受物質及心智層面的快樂。靈性的快樂經驗乃屬於心智趨向靈性層面的,但在某些程度上也屬於心智層面。

如果所有快樂的經驗是透過心靈而來,由此可知,快樂的產生是在心靈波動的領域之中,那麼進步就無法超越於波動法則之外。宇宙萬有的存在都是一種波動,心靈所享受的物質及心智層面的快樂因而也是一種波動。在波動的領域中,平衡和平靜維繫於兩種相反力量的平衡,亦即正向及反向力量。換言之,不快樂和快樂是成比例的增加。因此,我們發現在物質層面所謂的科學進步是由相等程度的快樂和不快樂所組成的。代替牛車的機動車雖然給了人們方便,但它也意味著更大的車禍風險。飛機增加了旅途的舒適,也包含相當比例的危險。所以物質層面物質快樂的享受被負面的痛苦所抵消。

 

心靈所經驗的感受可分為下列五種:

1.心靈上舒適的覺受(Anukulavedaniiyam)

2.心靈不舒適的覺受(Pratikulavedaniiyam)

3.虛無(Avedaniiyam)

4.心靈壓抑沒有快樂也沒有不快樂(Nirapekśavedaniiyam)

5.   靈性領域的覺受(Aplutavedaniiyam)

 

這是五種心靈感受。所有的進步皆透過這些感覺經驗而來。有進步之處,就有這些感受經驗的表達存在,或是一種、或更多種、或全部。在物質進步的領域中,我們發現主要的心靈展現有兩種,而且基本上,它們是屬於身體趨向心理層面。純粹的肉體沒有快樂可言。肉體的快樂經驗意指神經的放鬆,鬆弛的神經散發出一種特別的心理表達稱之為「心靈舒適的覺受」(Anukulavedaniiyam)。當神經緊繃或受到打擊,則產生另一種表達稱為「心靈不舒適的覺受」(Pratikulavedaniiyam)。另外三種感覺不存在於物質層面。在物質層面我們所謂的進步,說的只是物質世界對於快樂感受的覺知,我們要麼不知道或是故意忽略相同程度的不快樂。

有時我們會刻意忘記它的反面,因此我們只肯定「快樂」這一面,把「不快樂」這一面當成沒有,藉此宣稱我們在「進步中」。事實上,要是我們可以同時看到這兩面,就會發現它們相加減的結果是零,由此可知在物質層面毫無進步可言。好比一個政府,透過高稅收來彌補提高公務人員薪資的支出。這種作法能叫做「經濟的進步」嗎?當然不行!因為它並未增加人民的購買力。物質領域中所謂的進步只是一項錯誤的計算。

讓我們現在來檢視心智層面。心智層面的感受有四種表達:快樂感、不快樂感、虛無感和心理壓抑沒有快樂與不快樂感。它和物質層面的區別還有另外一項應注意,即在心智層面,神經的鬆緊不是帶來感受的主要原因,此一層面的主要特徵在於心智食糧感受的增加。心靈的食物增加而非心靈的範圍增加。所以在此層面的快樂意指心靈提供更多心靈食糧的狀態。在此情況下,自然的也會造成同等量不快樂的增加,故此種鐘擺似的平衡亦可在波動的層面得以維繫。藉由這個說明,我們也可發現在人們智力沒那麼發達的古代,他們也較少為情緒所困。智力較不足的人情緒的困擾亦較少。智力高的人在情緒層面相當敏感,常常庸人自擾以致徹夜難眠。因此,就「快樂」、「不快樂」而言,此二者於心智領域也是一樣的抵消了。

相對來說,沒有快樂或痛苦的感受則稱之為「Nirapekśavedaniiyam」,實際上這是心理壓抑,不是一種心靈自然的狀態,不論它壓抑了五分鐘、十分鐘,或是五天、十天,甚至數年,當此壓抑一旦被去除,它便以快樂或不快樂的感受爆發出來。所以心理壓抑當然也不會導向進步。

何謂「Avedaniiyam」(虛無)?在一般的狀況下,這是最不自然的,神經細胞不是停止作用就是被迫停止作用。在心智層面的其他情況下,它或許等於拒絕承認此一世俗世界。它是一種對粗鈍物質界的否定,堅信所有的存在都只是幻象。這是一種自欺,和死亡無異的狀態。這種態度造成了虛無主義的出現。虛無主義不是生命的屬性。因此,這種虛無感最終亦將以快樂或不快樂的形式展現,當心靈的外在或內在受到重擊時,就會出現這種結果。

所以,就心智層面而言,亦無進步可言。比方說,一千年前的印度人和現今之人比起來在智力上較為落後,此乃事實,現今印度人心理所享受到的快樂亦非往昔之印度人所能企及。同樣的,現代人心理上所承受到的痛苦也較過去之人更加嚴重。因此,加加減減之下,我們會發現在心智層面亦無任何進步可言。

現在讓我們檢視靈性領域。在靈性層面沒有快樂感、不快樂感、虛無感或壓抑感等心靈感受。原因就在於當目標非有限時,則上述各種心靈感受─快樂、不快樂、虛無、壓抑等狀態即不存在。靈性領域只存在一種靈性領域覺受的表達(Aplutavedaniiyam),它若非無邊無際就是多面向的展現。因為無邊無際,所以它不會形成反作用勢能;又因其多面向展現,它不會受到反作用的影響。存在於宇宙波流本質的多面向展現,梵文稱為「Samismrta Vedana」。無邊無際的展現,亦即此種非主體的波流,或許可稱之為「般若智慧」(Bahuprajiṋána Vedana, 或 Bhásottara Vedana)。在靈性領域所存在的這種覺受(Áplutavedaniiyam)透過這種非主體波流的心靈集中而作用。此般若智慧有一特質,就是維持在此沒有負向行進之階段的平衡。沒有負向行進,所有的行動都往前行進。故沒有「負向」的問題,只有「正向」。這就是從負向往正向前進的行動,因此,這才是真正的進步。

存在於宇宙波流的多面向展現(Samismrta Vedana)是心智導向靈性層面的表達:產生於心智層面,但碰觸到靈性領域。如果正負互相抵消,在物質層面沒有進步可言,智力層面亦然。然而心智導向靈性層面,進步是有可能的。在某一定程度它是可以度量的,但是純粹靈性層面的進步則無法度量,因為我們沒有衡量此領域的天平。

所謂物質層面的進步在梵文裡稱為「滿足物質的渴望」(Káma),心理層面的進步為「滿足心理的渴望」(Artha)。阿塔(artha)這個字有兩個意思:一個指的是「意義」;另一個指的是能夠解決迫切問題的資源。在心智趨向靈性層面的進步則稱為「滿足法性的渴望」(Dharma)。而純粹靈性的進步,方是進步的真諦,稱為「滿足解脫的渴望」(Mokśa)。心智導向靈性的進步和純粹靈性的進步,其唯一的不同在於前者可以被度量,而後者無可測度。上述四階段合稱為「人類心靈四種基本的需求」(Caturvarga)。人類應以後二者,即實現「法性」及「解脫」的渴望為目標,而不應以「物質」及「心理」渴望的滿足為目標,因為唯有透過「法性」和「解脫」,真正的進步方能實現。

「物質」和「心理」層面無真正進步可言。但是否如此就應停止所有層面的努力?難道就不應努力發展物質科學嗎?不是的。各個階段皆應持續努力發展,同時我們也要留心這些努力對人類社會、人類身體和心靈所帶來的影響。物質層面的進步使得生活的步調加快,影響了神經系統,由於神經系統所受的影響增加了頭蓋骨的作用,進而導致心臟的弱化。固然物質科學在某種程度上造就了物質層面的進步,但同時人類的心臟和心理層面的疾病也成比例的增加。現在你可以發現有許多所謂的文明人,由於他們的神經一直處在緊張的狀態,所以導致失眠。兩百年前認為致命的疾病在現今已非如此,都變成了常見疾病。現在的致命疾病大多和心臟及神經有關。這就是在物質領域所謂進步帶來的結果。未來人類的身體構造將受這些因素的影響而產生變化。神經會變得更強硬,而頭蓋骨也會變得更大,反之身體的骨頭會變得瘦小。這將造成人類肉身結構的改變。他們會具有瘦小的四肢和不相稱的大頭,這些變化將在不久的將來出現。

智力層面的進步對心靈的影響極為巨大。神經系統和心靈是不同的,神經細胞屬於身體構造,所以任何和神經細胞相關的疾病也是屬於身體層面的。我們稱為「精神錯亂」的疾病,它或許是因為神經失調,或由於心靈的混亂,或是由此二者所共同造成。這是由於心智層面的進展將導致情緒更激烈的摩擦衝擊,自然精神失常的人就會增加。社會上精神失常人數有顯著增加的趨勢,這更可清楚的說明何以心智層面的進步不是真正的進步,只有在靈性層面才能有真正的進步。在靈性的範疇裡,由於沒有因果業力的作用,沒有任何阻礙,可以一路前進,這才是真正進步的特質。

但只有在穩固的身體與心智基礎上才能達到靈性的進步,因此,身體和心智基礎必須隨時、空的變化而調適。在身體和心智層面,靈性修持者必須想辦法保護自己不受因果業力的攻擊。在人類神經變粗、頭蓋骨變大的時代,靈修者一樣必須承受此種改變。那麼,是否有法子可以避免呢?一定有某種方法可以避免這些變化的劇烈影響,粗鈍的波動應該被精細的波動融化吸收,當身體層面痛苦快樂的波動,消融於身體趨向心智層面的波動,雖然物質層面的領域仍如往昔般廣大,但痛苦和快樂的感受將不再那麼劇烈了。換言之,此一方法將能使心靈免於反作用力勢能的作用。亦因心靈不再受享樂的吸引,所以雖不能讓人完全不痛苦,但可減輕他的痛苦。同樣的,為了能從因果業力的束縛中跳脫出來,必須將心智的波流導向心智趨向靈性層面的波流。在某種程度上可保護一個人在心智領域不受反作用勢能的侵襲─心靈不會淹沒在痛苦或快樂之中。在薄伽梵歌中曾如此描述此種狀態:「Dukhesu anudvigna manah, sukhesu vigatasprahah」,意即:「當心靈對享樂的慾望極少時,一個人就從痛苦的反作用力中得到解脫。」。

人類唯一真正的進步是靈性的進步。故明智者念茲在茲於靈性的領域,對於物質和心智層面的關心只是一種調適,用以幫助靈性進步的成功。當他們在調適物質和心智層面時,明智之人亦應根據上述之方法,持續將粗鈍的波動吸收融入於精細的波動中。在物質或心智層面不從事此種導向或改變,則必墮落。明智者牢記生命目標乃精細之極致,他們會努力達到此一至上喜悅之境。此乃進步之唯一途徑,此外別無他途可循─「Nanyapantha vidyate ayanaya.」。